誰也沒想到，DRG的推行，會讓本不富裕的康復醫(yī)療資源更顯捉襟見肘。
「實施DRG之后，醫(yī)院傾向于快速周轉，希望盡早將患者轉診出去，以縮短住院周期，但很多患者在疾病急性期治療結束后，仍需要住院進行康復護理。」北京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衛(wèi)生健康管理政策學院副教授胡琳琳說。
全國多地在推行適用于急性期住院的DRG/DIP醫(yī)保付費方式，保障失能人群為主的長期護理險也開始試點。「但本應向前銜接急性期醫(yī)療、向后銜接長期護理，發(fā)揮承前啟后作用的急性后期康復，醫(yī)保支付方式卻一直缺位?！购樟?span style="margin: 0px; padding: 0px; outline: 0px; max-width: 100%; visibility: visible; box-sizing: border-box !important; overflow-wrap: break-word !important;">對健康界表示。（詳情見《康復被醫(yī)?！缚ú弊印?，解決之路在何方？》）
她提及，在部分地區(qū)的DRG付費改革實踐中，由于未能建立較為合理的急性后期康復支付方式，導致部分康復患者被分解住院、頻繁轉院等問題，影響患者治療效果的同時，也造成醫(yī)療資源的浪費。
「現有支付政策下的康復醫(yī)療服務，普遍呈現‘三高兩低’的局面，即患者費用負擔高、致殘率高、反復住院率高及報銷水平低、獲得感與滿意度低。」長沙市醫(yī)療保障局醫(yī)藥服務管理處處長龍飛對健康界表示。隨著人口老齡化加速及慢性病患者、殘疾人口數量逐年上升，中國康復醫(yī)療服務的需求持續(xù)上升。當下亟待建立科學合理的急性后期康復支付方式，敢問路在何方？
DRG付費不適合康復醫(yī)療，在學界幾乎已是共識。
「以疾病診斷為綱的給付制度，其前置條件是所有的診斷都要一致，并且疾病的發(fā)病率不變、重病率不變，才能達到醫(yī)?？刂瀑M用的目的，但結果是這樣的付費方式和治療的結局沒有關系?！?span style="margin: 0px; padding: 0px; outline: 0px; max-width: 100%; font-weight: 400; letter-spacing: 0.544px; box-sizing: border-box !important; overflow-wrap: break-word !important;">美國醫(yī)學科學院外籍院士、江蘇省人民醫(yī)院康復醫(yī)學中心主任勵建安對健康界表示。
一位心肌梗死的患者，如果DRG定位的標桿值是2萬元，治療結束后，不管患者是獨立行走出院，還是坐著輪椅出院，抑或是在醫(yī)院去世出不了院，醫(yī)保支付的費用都是2萬元。
顯然，這種支付機制很難對醫(yī)院的醫(yī)療行為產生制約或者激勵作用。
「不管結局的醫(yī)療給付方式，是存在重大缺陷的。醫(yī)保絕不應該把分組或者給付方式，寄托在只支付服務不支付療效的狀態(tài)下。」勵建安對健康界強調。
讓人疑惑的是，盡管國家醫(yī)保局于2019年印發(fā)的文件中，明確提出DRG付費較適用于急性住院病例，不適用于康復病例、精神類疾病、需要長期住院的病例等。
但部分省市地區(qū)仍在推進康復醫(yī)療的DRG付費。
而政策鼓勵的康復醫(yī)療按床日付費也存在問題。
在勵建安看來，按床日付費仍然是「只支付服務，不支付效果」。「床日的付費標準是一樣的，就是在倒逼醫(yī)療機構或養(yǎng)老機構用降低成本的方式來獲得經濟利益。」
表源：《DRG 付費與按床日付費相結合的復合型醫(yī)保支付方式探索》
20年前，當美國遭遇康復醫(yī)療的支付難題時，其將車頭轉向了以功能為綱。最初，在急性后期醫(yī)療服務的支付上，美國醫(yī)保與中國一樣，采用按項目付費的后付制。1982年，美國推行了以DRG為代表的預付制改革，但因DRG不適合急性后期醫(yī)療服務，急性后期醫(yī)療機構仍沿用以服務項目為依據的后付制。然而，醫(yī)保支付方式實行「雙軌制」之后，美國急性后期醫(yī)療服務費用快速上漲，因此1998年美國開始對急性后期服務的支付制度進行改革——不同類型的醫(yī)療機構，建立不同的醫(yī)保支付方式。
與DRG按病種分類不同，FRG是以功能為核心，根據FIM量表（獨立功能量表）對康復療效進行評估決定最終支付額度。
具體而言，FRG（功能相關分類法）首先根據康復損傷類別分成21類，然后依據FIM量表的評估結果，按患者的功能狀況（包括運動、認知兩方面）、年齡、合并癥進行分組，根據其資源消耗程度測算出相對權重，再結合住院天數確定一個費用的定額，若患者轉院，則只獲部分支付。
此外，費率還會根據醫(yī)院的地理位置、地區(qū)工資差異等進行調整。
圖源：《美國基于功能相關分類法的康復醫(yī)保支付方式及對我國的啟示》
「與DRG相比，FRG的應用更加簡單，其關鍵在于建立科學合理的功能評價工具。美國采用的是一種商業(yè)性工具——FIM，我國可直接應用世界衛(wèi)生組織頒布的國際功能分類編碼（ICF），只需在這個過程中充分研究相關影響因素（調節(jié)因子），建立功能關聯(lián)的參數、權重即可?！箘罱ò矊】到绫硎荆怨δ転榫V的給付方式，能夠促使康復醫(yī)療機構以改善功能為軸心，優(yōu)化醫(yī)療策略和方法。
「康復醫(yī)療主要是針對患者的功能障礙，它跟疾病的急性期治療有著本質不同的是，患者的功能狀態(tài)是影響治療費用的最重要因素?！购樟毡硎?，FRG（功能相關分類法）這種支付方式，能夠更好地反映康復治療成本的差異，給醫(yī)療機構合理的補償，同時引導醫(yī)療機構聚焦于患者功能的改善，提高治療效果，從而達到價值醫(yī)療的目的。
PDPM（患者導向模型）則是一種按床日付費的分組方法，其主要特點是從患者需求出發(fā)，將住院服務分為五部分———物理治療、作業(yè)治療、言語治療、護理服務和非治療輔助服務，并分別分組賦予病例組合權重，五部分權重加總，得出患者總的病例組合權重。
針對不同的部分，PDPM （患者導向模型）設置了不同的病例組合分組方法：
物理治療、作業(yè)治療和言語治療屬于康復服務，主要根據患者的疾病類型及功能狀況進行分組；
護理服務則依據患者特征和接受的特殊服務分組，入組后再根據功能進行分組；非治療輔助服務主要是藥品、耗材、檢查檢驗等醫(yī)藥費用，根據患者的合并癥、特殊治療等情況進行分組。
同時，PDPM （患者導向模型）還設置了住院日調整因子，支付額度可隨著住院日的增加，進行梯度調整。
浙江省金華市在借鑒國外經驗的基礎上，在全國率先提出PDPM（患者導向模型）點數法支付方案，并配套出臺了《金華市基本醫(yī)療保險急性后期住院費用付費辦法（試行）》，自2021年10月1日起實施。
該支付方案將康復護理劃分為早期康復和中長期康護兩種類型，對中長期康護采用基于 PDPM 的按床日付費（改革第一階段），對早期康復探索采用以 PDPM （患者導向模型）或FRGs（功能相關分類法）為主的支付（改革第二階段）。
作為金華支付方案的主要操刀人，胡琳琳對健康界表示，對于急性后期康復患者，在考慮其費用時，一方面要以患者的功能狀態(tài)為依據來進行支付；另一方面，從整體治療的角度而言，需要結合康復、護理、醫(yī)藥3個方面的情況來進行分析。
「如果僅僅考慮康復的費用，那么一些疾病狀態(tài)比較嚴重的患者，可能得不到有效的治療，醫(yī)療機構也有可能推諉拒絕這類患者。」
為何要對住院康復機構和專業(yè)護理機構實行不同的支付方式？
胡琳琳解釋道，這與它們所針對的康復患者所處康復階段不同有關。
FRG（功能相關分類法）適用于急性期治療之后的早期康復，這個階段患者的住院病程較短，治療的目標和結果都較為明確，在這種情況下，對整個治療周期實行打包支付，可以激勵醫(yī)療機構采取比較經濟的方式來改善患者的功能狀態(tài)，并且不會延長患者住院時間，進而提高醫(yī)?；鸬氖褂眯?。
PDPM（患者導向模型）則適用于中長期康復，這個階段患者的病程較長、治療周期較長，短期內難以獲得明確的治療結果，日均費用較為穩(wěn)定。
圖源：《美國基于功能相關分類法的康復醫(yī)保支付方式及對我國的啟示》
「這兩個階段患者的功能狀態(tài)和治療的特征不同，決定了其付費方式的設計不同，但實際上，FRG和PDPM都是以患者的功能評估為依據?！购樟?span style="margin: 0px; padding: 0px; outline: 0px; max-width: 100%; color: rgb(51, 51, 51); font-family: mp-quote, -apple-system-font, BlinkMacSystemFont, "Helvetica Neue", "PingFang SC", "Hiragino Sans GB", "Microsoft YaHei UI", "Microsoft YaHei", Arial, sans-serif; letter-spacing: normal; box-sizing: border-box !important; overflow-wrap: break-word !important;">對健康界表示，未來對于康復醫(yī)療醫(yī)保支付方式改革的探索，一定是以功能評估為核心，根據功能狀態(tài)（包括運動功能、感知功能、認知功能、吞咽功能等）來進行支付。
「在當前大部分疾病都無法根本治愈的情況下，功能改善已經成為醫(yī)療的核心價值?！箘罱ò步ㄗh，應積極推行以功能改善為核心的醫(yī)療保險和長護險支付思路，建立新型保險支付方式。
目前，國內已有部分先行地區(qū)正在進行基于功能分類的康復醫(yī)療付費試點，例如金華、長沙、杭州、南京、無錫、日照等。具體案例請關注健康界康復醫(yī)保支付方式系列報道第三篇《康復醫(yī)療如何支付？這兩個城市的探索初具成果》。
